2020-11-04
稿件来源: 一九八四丰臻
时隔多年,足球报的小年轻裴力,修炼成了搜狐最后一个足球老记,他最近对我说的一句话是:“(你)代入感严重。只不过是工作。”
那天中超半决赛,上海上港被江苏苏宁淘汰,我确实有些愉快。从业足球记者十年出头,唯此一次不自禁表达对一支球队的不喜欢。
码头这个队我一度很欣赏,因为他们那群国内球员从小一起成长,经历种种失败后终于成了器。但有时我对码头的情绪被其它因素左右了。
上海滩有两个记者,解放日报的陈处,澎湃的宋胖。每回陈处用陈醋写恒大的时候,宋胖都要高喊一句:陈处战斗。
我的胖胖,头上绑一条绷带,上面用笔力虬劲的行书写着陈处战斗四个大字,睡觉前会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,早上醒来后又给绑上。
很遗憾不真正认识陈处。我如果是个重庆晨报的记者,看陈处天天战斗,估计感受不会强烈,但偏偏跟恒大多年,自然有些抵触。
宋胖没有陈处那么委婉,骂恒大骂得更直接,但是我爱宋胖。我跟宋胖是好朋友,我总觉得他萌萌的,可捏可弹可靠一靠。而且我还常跟宋胖讨论上海两队的盘口问题,我并不是要百分百要听他的意见,但我想听他说话的语气,就是那么逗。
可能我如果直接认识陈处,也会认为陈处可爱。所以说遗憾不认识。上海滩的裴力说,做跟队记者,代入感不能太重。这话绝对是真理。我觉得我真的不重,怪就怪我不认识陈处。
好了不能这么幼稚,不开玩笑了。
每个人都在认真对待自己的角色,陈处请继续战斗,这个行业的存在感已经渐渐衰弱,如果战斗能带来愉快那就战斗。换这个角度一想,即使不认识陈处,我也觉得陈处可爱了。职业足球记者越来越少,笔下的代入感越来越弱,江湖越来越无风雨,又有什么意思。
很多年后我们都会意识到,足球记者是个很特殊的行业,稀有、自以为是、洋洋洒洒,但是短暂、无足轻重。
想起前些天杨毅侃球发过一篇明尼苏达一位老篮球记者的故事,在跟队记者这个岗位上干了好几十年,影响深远,备受推崇。看这样的故事必然是羡慕的。但我们的处境大有不同。
作为晚辈,我觉得李承鹏和马德兴都是偶像大拿,但我从来不认为八千足记是真事,那应该跟李白写白发三千丈一样是个修辞吧。可能八百足记比较真实?就八佰吧。
粗略算一下现在还有多少职业足记——能以单位名义去采访成稿,在单位平台发布报道的记者。广州常年有2支中超球队,6家日报加起来,有11个文字跟队记者。算上体坛周报、足球报驻广州记者,合计14个文字跟队记者。广东电视台体育频道算6个,广州电视台体育频道算4个,pp体育驻广州记者,4个(大概)。
四大门户曾经都有驻广州的体育记者,眼下只剩一家。广州大概有30个职业足球记者。加上摄影记者,总共40个吧。北京、上海大差不差。其它职业足球不那么发达的城市,足记总归要少些。重庆和武汉这样的有中超俱乐部的城市,现在能不能有10个?差不多了。至于我湘省会长沙,可能没有了。
说现在全国只剩300个职业足球记者,不过分。说只剩200个都不过分。很多单位的体育新闻部已经不存在。当然足球报道的数量没有因此减少,因自媒体兴起把门槛踏破了,不赘述。曾经的江湖干涸成了一个池塘,对着这池塘水,顾影自怜都显得尴尬。
扯远了扯远了。还是谈“代入感”的问题。
南京《扬子晚报》的江苏苏宁跟队记者张昊早上扔给我一篇文章,标题叫《致丰臻》致丰臻!,太吓人,从小到大觉得牛顿和爱因斯坦纳才配得上这样的标题。这年头,放弃流量,把同行的名字放在自己公号的标题上,再大的尊重莫过于此了。
文章的主题其实是关于苏宁和恒大的中超争冠。昊哥把他和我代入各自的主队,代入感强烈。你很难分清楚跟队记者的代入感几分真实几分渲染,但每个人的代入感都不可能为零,这是一定的。没有人可以麻木地对待这份需要充满情绪的工作。
文中提到的那个采访杨晨的场景,我还记得清楚。也是类似现在的一个秋天,在南京奥体基地训练,铁网外面有球迷在看舜天训练,陆博飞看起来像江湖上最后一个大佬。
那天我先在德拉甘的办公室里采访他,听他阐述为何他只疯狂喜欢打纵深直传。训练结束,再采访杨晨,我让杨晨在一张白字上写了一段字:祝巧克力千秋万代一统江湖,杨晨。杨晨是我前妻年幼时喜欢的球员,巧克力是她的狗。狗现在已经老了,可怜了。那张纸当时夹在一本书里不知还在不在。
那样的出差采访这些年越来越少了。我怀疑足球运动本身都在衰败。
我不确定恒大能不能夺冠,但我今年还是想看到恒大继续玩弄王座,想看江苏足球如参商一样的亚军宿命。为这个其实无所谓的愿望,可以找很多理由,但今天只想讲一个——每天的新剧情已经够多了,足球记者明天还剩几个,干脆让老剧情来唱挽歌吧。
生活总在继续。马德兴还在行走。但江湖只剩倒影。